我当然不能出局,我同那鸟主管说:“我没钱。” 几天后我拿到了来义乌四个多月后的第一笔工资五百二十二元六角。因为差二天不够一个月,所以不是五百六十元。按道理还要扣生活费的,我骗老板说家里人生病急需钱用,生活费就等下个月一并扣好了,老板这才开恩。这笔工资距我在单位上拿的最后一笔工资也有十几个月了,多多少少内心还是有点激动。以前在单位上拿工资习惯了,每次发工资都显得很平淡。那天才知,原来领工资让人的感觉如此美好。 (现在,我自己每个月给员工们发工资了,因为亲历过,所以我从不拖欠员工们一天的工资,每月都让财务很准时地发放工资,如果有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发放必须事先张榜通知。) 我原以为,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我会规规距距地在这个厂子里干活拿工资然后年底回家过年,但是,不顺的事再次来临。 这家工厂是内销与外贸业务都做的工厂,那段时间,工厂接了一个外贸大单,全厂加班加点地干。做过外贸生意或是在外贸工厂待过的人都知道,外贸订单在交货时间上要求比较严,一般不会给你宽裕的时间去完成一个订单,时间上很紧凑。说句内心话,我很盼望工厂单子多,做不完,不是我品德多么高尚,而是我很想加班。加班工资按小时算,二块五一小时,很划算。对于我这么一个很缺钱的年轻人来说,别说二块五就算是一块五我也乐意干,反正晚上睡觉也睡不来钱,而且也无事可干很无聊。 一般来说,杂工下班是厂里最迟的一批,因为我们要等工人们下班了才能去车间把货拉到仓库去交给仓管。 事后我才知道,出事的那晚有个仓管病假了,让陈师傅代管一下仓库。我送货去时比较迟,全厂人都下班了,我是最后一个。不是我想混时间好多拿点加班费,确实是那天货比较多,我整理了好长时间才弄完。
平白无故挨了一嘴巴的我虽然怒火难填,但也只能作算了。原以为我作算这事就了了,哪想,有好事者(也有可能是与我主管敌对者)将这事告诉了厂长。厂长开了一张一百元的罚单给了我主管。(厂里有规定,出手打人者罚款一百元。)这下我主管又恼了,他气汹汹地找到我要我给他一百元,理由是因为我暴露了他的牌,他才打了我。这叫什么理由?!但人家嘴大,他说是理由就得算是理由,就像现在的世界贸易,美国人说这是“游戏规则”,全世界就按这个“游戏规则”玩,否则你就出局。
主管给我的话是:“没钱我随时叫你滚蛋,滚出这个厂,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即使不真信也能当真的来信,我珍惜这份工作如同珍惜我的生命。于是我说:“我现在真没钱,要不过几天发工资再给你行不?”
“可以,如果你骗老子,小心打暴你的头!”主管丢下一句话昂头着走了。
那天领了工资,我主动给了主管一百元,因为我不想惹事,我习惯了躲事。余下的四百二十二元六角,我想都没想就跑到邮局往家寄了四百元。因为有二个月没给家寄钱了,我必须寄,而且不能低于四百,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定的标准。我自己在外边苦一点没关系,没人认识,老婆孩子在家中左右都是熟悉的邻居,不能过得太苦,这个尊颜是万万丢不得的。我不能让邻居们在背后指着我老婆说,这女人的男人成年在外就是挣不来钱,这样老婆会抬不起头来。我可以相像,当邮递员一次次上门送汇款单时邻居们投来的羡慕表情,那种幸福老婆会知道,我也知道。
仓库总管是陈师傅也就是老板的老爸,没什么文化,不过负责仓库是把好手,事事巨细,生怕哪个仓管偷了他家东西,盯得很牢。那几个仓管员被他盯着喘不过气来,工作稍不到位就得挨骂。这就是初期家族式的义乌工厂,现在改观了很多,但仍然有为数不少的家族式工厂存在,因为这些工厂不想把企业做得多大,说白了就是赚点钱,赚多赚少没目标。这样的工厂风险小,很实用,也很实惠。义乌这片市场能成今天这么大的火候与这些急功近利的工厂是分不开的。没有成千上万的小工厂为后盾,再大的国际商城也是一纸空谈。急功近利者有利则图,不在乎利的大小。大家一起图小利聚大利,全世界的眼光就往这聚了。先不管质量怎么样,工艺怎么样,人家便宜是明摆着的,你不要便宜货,大有人要便宜货,全世界毕竟还是穷人多。
我拖着货去仓库时,门是关上的,我使劲敲了敲门,门才开。我没想到陈师傅从里面走了出来,更没想到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像是做贼的那种表情。我心想,整个厂都是你儿子的,你躲在里面有啥好偷的?这么想着,我当然就不会怀疑陈师傅有何不轨行为了。当我拉着货进入仓库里面时,我才发现有个女人的长发露在仓库角落纸箱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