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敢抬头,我不是怕挨打,我是从内心深处惧怕我的目光与父亲的目光相碰撞,那会像尖刀一样扎得我体无完肤。我知道父亲决堤了,洪水泄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就在那时袭击了父亲。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母亲,她被我妹掺扶着一言不发。同样,我不敢看我母亲的表情,我猜测她心里一定如我父亲一般难受,只是她没有通过语言与动作表现出来。
今夜,我是罪人。
今夜,我让全家人面对就要到来的年三十毫无喜庆的气氛可言。
父亲长叹了几声之后语气软了下来,他朝我低低地说了一声,起来吧,水已下闸我杀了你也没用。
父亲毕竟是个聪明人,是个读过私塾人地主家后代,不是个大老粗,他晓得自己儿子时运不济下了岗,到处谋生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他在无奈中原谅了儿子。媳妇没了没关系,儿子还是自己的,孙女也是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年三十的气氛很硬、很僵!
年初一,母亲一大早就装作满面春风地同家里人个个温和地打招呼,没话找话同我们说。母亲是慈善的母亲,也是明白人。新年新气象,不能愁眉苦脸。但是父亲乐不起来,依旧扳着脸,阴沉沉的。
为了舒缓一下父亲的纠结,我同父亲说,爸,我岳母说了,金子会等我二年,二年内她不会嫁人。我说完瞅了一眼父亲,我看见父亲的眉毛扬了一下,又扬了一下。
父亲问,等你二年是什么意思?我说,岳母的意思就是说,二年内我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养老婆孩子就让金子与我复婚。
父亲刚刚有点盼头的心又往下一沉,他说,足够的能力可是个无底洞,一年挣一、二万也可以养老婆孩子,挣十万也叫养老婆孩子,这个能有个准头吗?你那丈母娘只是拿话塞塞你吧?
我没有接话,我也吃不准岳母的话是不是真心话。我只是希望我的岳母也是张雨生的歌迷,她也听过《我的未来不是梦》。
父亲分析说,接下来你靠什么挣钱?在家跟着我种地还是进城找工作?种地肯定没钱,找工作也没钱,就我们这片的工资,能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母亲接过话说,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安心过年吧。
母亲说完,父亲站起身出门去了。我没出去,我上楼到了我的房间里。我要干二件事情:一是写二个大字“富人”贴在我的床头;二是在手上刺青。
我想好了,必须富起来,为老婆孩子,为父母双亲。古人说三十而立,我二十七了,还有三年时间,我能立得起来吗?我想我能,只要去想就能。现在有句广告语叫“一切皆有可能”,我那时想的是“一切必有可能”,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我的理由是:我什么都经历过了,尊颜都不要了还惧怕什么?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说,放下自尊,立地成富。
我准备好了二枚缝衣针,一瓶蓝墨水。我先用笔在手腕上画了条蛇,蛇身缠绕成个“忍”字。这个图案意味着,遇事要忍,行事要狠。
双针深深扎在肉中很痛,我忍着,这种痛都不能忍的话,我还说什么致富,谈什么未来。一针,二针……无数针下去,血冒出来,擦去再扎……整整扎了一小时,我刺好了那个图案。这是一九九九年的春节第一天,我让自己出了血,痛在深处。
(我原来没有刺过青,只是见别人刺过,所以刺得不好看,有时间我会附上图。我们那时代的人刺青都是针扎或是用女人美容的眉针刺。眉针的疼痛比缝衣针要轻缓很多,只是一般美容师不会给你扎。因为当时刺青不是时尚,是种混子的像征。)
我把富人二字贴在床头,提示自己每天早晚各一次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必须拿出和尚念经的信念出来坚持到底。
精神上我已经作好了准备,可是行动上我还在想,我还没想到如何开始行动。我在等待老天给我的一个锲机。
住我家隔壁的是吴老实家。
吴老实的父母是近亲结婚,所以生了吴老实和他妹妹吴绿叶都有点轻微智障。这兄妹俩正常还算是正常人,只是脑瓜子不机灵,有点笨笨的,遇事不如他人想得周到,人也单纯。哥哥更为憨态,妹妹倒好些。吴老实的父母长相都不错,所以生了吴老实兄妹俩也长得不错。特别是吴绿叶,出落得水灵灵的,不听她说话做事,你根本感觉不到她是个脑袋时常缺根筋的姑娘。
吴老实因为太憨一直娶不上媳妇,哥哥娶不上媳妇,妹妹吴绿叶一时半会就不能嫁出去。吴绿叶必须要等哥哥先娶嫂子回来才能许配人家,否则哥哥就更难找了。这不光是吴老实一家的规距,那时的农村普遍就是这个风俗。
吴绿叶一直很喜欢我,在她十五、六岁情窦初开时就喜欢上了我。坦白说,我进城前没少在月光地里摸她的奶子。吴绿叶由于喜欢我也不反抗,乐意让我摸。很猥琐地说,绿叶的奶是让我一手慢慢摸大的,后来大得出乎我的意料,非常圆润。
我没有和绿叶睡过觉,我毕竟读过高中,年轻时想法还纯洁,知道不能害人。我天真地以为,如果我睡过绿叶那么她就很难嫁出去没人要了,而我自己是不能娶她的,我父亲也不会同意。我父亲先是盼望我上大学,后来给我买户口进城,都是同一个目的让我变成城里人,娶城里媳妇。父亲一直有个心结,家族的心结。父亲就像《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的父亲,想重新回到家族的辉煌。解放了哪还能有地主,于是父亲就想让我进城,以此显示地主的后代与众不同。
我理解父亲。
很快,村里人都知道我与城里的媳妇离婚了,他们当面不说我,对我还是象征像性友好地打招呼,但我不难猜测他们背地里议论我的话会有多难听。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他们,谁叫我自己不争气呢?
我的心态进一步发生变化,准确地说是恶化,像癌症扩散。我不再是郁闷而是种焦急,我急于想发财。那年的正月,我没有去任何人家里串门或是打牌,我除了蜗在自己家楼上的房间里就是去河边走,一个人慢悠悠地走,我听河水的声音,让冷风吹我。我希望冷风可着劲地把我吹清醒,吹出一条阳光大道来。
正月初十吧,就是这左右。
我在河埠头看见了绿叶,她一个人在洗衣服。我原本想避开绿叶而走的,因为我不想让一个爱自己的姑娘看见自己成了一只狗熊。
“大勇哥。”绿叶远远地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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