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尴尬是我有张假文凭,但我没有技术,人家根本看不上我。我就如其他有文凭人的一样成了“鸡肋”,可有可无。以致那时有文凭的人都往上海、苏南跑。回到小旅馆后我想了想,这样不行,我得学学那些工厂,反客为主,我要主动出击。
我写了一份简历,大概意思有二条,一是我有国营企业主管的经验(当然是假的);二是我懂设计,如平面广告与包装设计(这点倒是真的,这是我的爱好,所有与美术有关的我都喜欢)。写完后,我又用毛笔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一份,我是当件书法作品来写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吸引工厂主的眼球,算是卖弄一下自己吧。这种卖弄很有必要,能更快地将自己推销出去。
我手上拿着这张纸在劳务市场来回走动以吸引某些工厂主的注意。效果还是明显的,果真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注意到了我。他看了看我手上的白纸黑字问我:“你懂包装设计?”
我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
“你还懂工厂管理?”他又问,“大学毕业生?”
我又点了点头。
“说下你的工资要求。”他也点了点头后说。
“一千二。”我脱口而出,这个数字在我大脑中已经存了有些日子,根本不用想。
“一千二高了点,一千如何?要是同意你就跟我走。”那人说话倒是很爽快。
“一千的话就不能扣伙食费了。”我在讨价还价。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但也不能离自己要求的太远。
“行,跟我走吧,我车在那边。”他思索了一下说。
“我的行礼还在百姓旅馆,麻烦你的车从前面绕一下我取下行礼可以不?”
“没问题。”
这个人就是我的新老板,真名就不提了,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就随便给他取个名字叫“付成”好了。
我的老板付成,一个初中都没念几天的人,办厂前还是个混子。其实这厂子也不是他办的,是他父亲办的。他父亲我们后来都习惯性称他“付老师”。从称呼就可以看出,这是个老师,一名退休了的小学老师。
付老师生了一男一女,女儿倒是争气,上了中专,读的是财会专业,毕业后在市某行政部门上班。可这儿子就是个混混,整天不务正业。付老师看这样混下去不行,得替儿子搞个行当,否则到时媳妇都娶不上。于是就有了这个厂。
付老师说,办这个厂子自己吃了不少苦。当初什么也不懂,看别人做小玩具他也跟着做。自己不懂就到处找,从别的厂子挖来个懂技术的师傅,带着几个工人做。那时的产品太好卖了,供不应求,根本不愁卖不出去,就是愁做不出来。付老师这样轻松地描述说:白天从市场上买回材料,下午到整个夜里就让工人赶出来,第二天早上送到市场上给摊主,然后又买材料回来做,全是现钱。本加利,资金积累得很快,工人很快由五个变成十个,由十个变成五十个,头一年就赚了五十来万,第二年就更厉害了,赚了三百来万,第三年,也就是我去的那年就已经有了千万资产。机器设备也由最简单的切边、缝制等原始的变成注塑机。看过注塑机的人都知道,这种机器一台就要十万元左右。当时,我去厂子里时,他们光注塑机就已经有了二十几台了,后来还陆陆续续添了好多台。
当时按这种规模在义乌已经不算是小厂了,比那些手工作坊的工厂已经强很多。这付老师毕竟有文化,还比别人更早行一步注册了一个商标。
这话扯得有点远,还是扯回来说说我自己的事吧。我进了厂子后被安排当付老师的助手,没有具体分工干什么,一切行动听老头子安排,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整理仓库呀,打扫厂子里卫生啊。后来我看这样下去不行,这简直就是把我当勤杂工使用嘛。我便想不能光听这老头子的,得自己给自己找活干。于是,我就给老头子讲大道理,照本宣科,讲企业的管理制度。老头听我说得也对,就让我着手细拟每个车间的车间管理制度。这样我才抽身远离了勤杂工的活,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忙碌起来,从书上抄抄摘摘地整理各种制度,整理完后又用毛笔以蝇头小楷抄在大纸上,最后装在像框里挂到各个车间的墙上。
付老师看我整理出了各种各样的制度,又见我写得一手好字,一点都不怀疑我的大学生身份。我自打进厂来,从来没有人问我要过毕业证书看,他们潜意识里对这个文凭根本不关心,他们只关心你好不好用,有无可用之处,好用就留,不好用就让你走。其实这种事一点都不难理解。因为当时大多数义乌工厂老板并不是把工厂当企业来办,而是当挣钱的一种营生手段,能挣多少算多少。就像那些乡下的手艺人,做完东西就拿到街市上去赶集,卖完回家再做,想法很简单。对于我这么一个不能给他们带来直接经济效益的人来说,大多时候只是个摆设,代表厂里有这么一个大学毕业生在,也是一种文化需求。他们并不真的明白什么叫企业文化、什么又叫企业管理。更多的精力全放在车间师傅身上,每天产量是多少,每个产品工价是多少,产品如何仿造得更好……诸如此类很实际的问题。现在想想,我觉得他们当初做得很对,抓住了最核心的东西才能以最大的能量最快的速度产生效益。
当然,这是指2000年前的义乌工厂,2000年后工厂主们也见多识广,也陆续思索工厂与企业的经营、管理模式以及企业未来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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